????陳孑然穿著那身破校服回家,果然挨了一頓罵。
????用鑰匙擰開家門時,她母親梁柔潔已經把飯煮好了,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磕瓜子,聽到玄關處的動靜,眼睛盯著電視說:“回來了?子瑩排練得怎么樣?辛苦吧?”
????“一點都不累,媽,你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?”陳子瑩把腳上的小牛皮短靴脫下來踢在一邊,換了棉拖鞋,笑著飛奔到沙發旁,依偎在梁柔潔身邊,從她懷中的袋子里撈了一顆瓜子磕。
????梁柔潔兩個指頭輕輕夾了夾她的鼻子,樂呵道:“昨天你不是說想吃蝦么?今天我特意起了個大早去市場買了個頭最大的活蝦,給你做了油燜大蝦,為了這個,上午的牌局我都沒去呢,也不知少贏了多少錢。”
????“哇,油燜大蝦啊?我喜歡!”陳子瑩掛著梁柔潔的脖子,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,笑容燦爛,“果然還是老媽最好了!”
????梁柔潔滿意地笑道:“小兔崽子,算你有良心。”
????梁柔潔年輕時漂亮,如今人到中年,臉上皺紋深了,依然還能從五官里辨認出她年輕時的驚艷。陳子瑩和她就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,除了嘴唇不太像,梁柔潔的嘴唇形狀豐滿,而陳子瑩是小嘴薄唇,形狀精巧,不僅不像梁柔潔,也不像她父親陳大志。
????陳孑然的鞋帶系得緊,換鞋慢,聽著她們交談,一句話也沒說,默默把自己和陳子瑩的鞋都放在鞋柜底下擺整齊,才走進去,低著頭輕輕叫了一聲媽。
????那兩雙鞋,一雙皮澤光亮嶄新,另一雙連鞋帶都已經灰蒙蒙洗不白了,鞋跟處能看到鞋底補了好幾處,一塊接一塊的黑疤,像極了甩不掉的狗皮膏藥,擺在一起,極不協調。
????梁柔潔應聲抬眼,見陳孑然身上的校服,前一秒還慈祥和藹的笑臉頓時變成了陰云密布,叉著腰站起來,不等陳孑然開口解釋,她就尖著嗓子連珠炮似的抱怨起來,“陳孑然你怎么回事?跟人打架了?怎么把校服弄了這么大一個口子?你說你都快十八的人了,怎么一天到晚這么不讓人省心?我和你爸賺點錢容易么?就能由著你這么糟踐?”
????陳孑然心中早預料到這樣的情景,可是當著妹妹的面被劈頭蓋臉地教訓,還是覺得羞愧,局促不安地站在梁柔潔面前,抓著那件破校服的下擺,一聲也不敢吭,手背太過用力,指節都泛白了,掌心里原本結痂的傷口被她這么一抓,傳來細小的刺痛,好像傷口被掙開,又開始流血一般。
????陳子瑩看氣氛劍拔弩張,上來幫著自己姐姐圓場,“媽,是我今天上樓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,姐的校服是為了救我才刮在欄桿上弄破的,要是沒有她,說不定我后腦勺得開花,您這么通情達理,就別怪她了唄?那什么,我肚子好餓啊,咱們去吃飯好不好?不是還有油燜大蝦么?”
????梁柔潔一聽,顏色稍霽,對陳子瑩笑了笑,“行,吃飯,你快去洗手……先把書包放下,死沉死沉的,腰都壓彎了!”她追著陳子瑩的背影說。
????陳子瑩在洗手間里哎了一聲。
????陳孑然也要去洗手,梁柔潔丹紅的指甲戳在她腦門上,又抱怨起來,“你自己說你從小到大浪費了多少東西?好好一件校服,子瑩穿了三年都跟新的一樣,再瞧瞧你,愣是能穿出這么個大洞!你爸賺錢多辛苦你知道么?你看看現在幾點了,你爸還在加班呢!就他每個月那幾千塊錢的工資,夠你作踐幾次的?”
????她的指甲是上個禮拜新做的,又長又尖,戳在陳孑然額頭上,很尖銳的疼,絲毫不比陳孑然被擦破手掌的疼痛遜色,陳孑然被她罵習慣了,知道自己母親就這個脾氣,給她罵,等罵完消了氣就好了,于是老實地站在原地聽梁柔潔的數落,額頭上被一戳一個指甲印子,疼得她有點暈乎,更難受的是她都快成年了還被當成小孩子教訓的難堪,垂著眼睛,盯著自己校服上的那個大洞看,眼神木木的,眨都不眨一下。
????校服底下的紅毛衣,穿的年頭長了,洗過無數遍,除了失去保暖功效以外,連毛線都開始朽敗,好幾根斷了的,陳孑然小心地記著,等晚上的時候,得記著把那些線頭燒一燒,再縫起來,免得毛衣脫針了。
????梁柔潔看她這個木頭樣子就來氣,還要把她小時候浪費的那些東西一樁樁一件件都翻出來數落,這時正好陳子瑩洗完手出來了,喊道:“媽,姐,你們怎么還不過來吃飯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