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?翠喜正坐在下房的床上發呆。她聽到一陣車聲，忍不住向窗戶外面張望了幾眼。她眼瞅著春曦開著車出去了。她回過眼神，心里惘惘的。屋里很安靜，簡直是死氣沉沉的?？諝饫锔又覊m，發出了一股子霉味兒。曉兒早上走的時候，翻箱倒柜的折騰了半天，把屋子里造的不像樣子。

????翠喜也實在懶得收拾。她繼續坐在床沿上發呆，兩只腳不時的踢著那只棕漆衣架。那只衣架上面空空蕩蕩的，只掛著曉兒留下來的一頂破舊的黑色寬邊太陽帽。隨著翠喜的踢踹，那衣服架子連帶著上面的太陽帽都晃晃悠悠著。翠喜巴不得那只破舊太陽帽能落在地上，然后，她便用腳勾過來，狠狠的踩在上面?？赡侵黄婆f的太陽帽卻落不下來，一個勁兒的蕩漾著。

????翠喜不知不覺的發起了呆。曉兒雖然已經離開了?？墒?，屋子里卻好似還留著她的怨憤，哭聲還有詛咒。張媽和祝媽都去后園里清掃落葉了。倆人分明是故意躲出去的。守門的兩個小廝也去了后園。

????下房的窗戶正好朝著后園。那里隱隱綽綽的傳來了說話聲。翠喜聽不清楚完整的句子，只能聽到零零碎碎的詞，像什么“下賤”，“不要臉”，“沒人心”……翠喜置若罔聞，盤算著心里的主意。如今，她已經是過了明路的了。曹太太既然已經抬舉了她，她還有什么放不開的呢？由著后園里的那幾個賤人嚼舌頭吧！

????春曦開車去了胭脂巷。他把汽車停在了巷口。剛一停下，就有幾個淘氣的孩子圍了上去。春曦鎖好車門，走進了幽深寂靜的胭脂巷。他腳上的黑色系帶皮鞋踩著皸裂的青石板路，發出了吧嗒吧嗒的聲響。因為周圍太沉寂了，那吧嗒吧嗒的腳步聲顯得格外的刺耳。

????春曦的心里不由得緊張了起來。平時，他來這里的時候，心里總是洋溢著溫存。可這會兒，他竟然有些害怕去見歡喜月戲班子里的人了。都怪曹太太昨天鬧的那一出！他憑著一股子沖動，當眾擁吻著細煙！當時，他覺得很英雄豪邁?？墒潞螅瑓s又覺得尷尬。

????終于來到了戲班子的門口。平日里，學徒們會在這里打倒立練功。可今天，門口竟然鴉雀無聲。春曦推開了那扇虛掩著黑漆大門，眼瞅著門面上貼著的猙獰門神畫像。他覺得，猙獰的門神似乎都在嘲笑他。就在這一分神的時候，峨眉春正好走來了。他急忙上前拉住了春曦的手。

????春曦的臉上滿是尷尬。可是，他卻沒有看到峨眉春的臉上顯出任何的嘲諷。反而，他正感恩戴德的看著他。春曦終究還是有些尷尬的道：“師父！昨兒的事情簡直出乎我的意料！”

????峨眉春揉搓著春曦凍得冰涼的手，道：“你母親即便不來這里，我和你師娘也想著去你們家里呢！我們還是覺得，只有讓你母親親筆寫下字據，我們才能放下心。昨兒，她親自來了，反倒讓我們少跑一趟！”

????春曦道：“戲班子里的人都怎么說？大家都知道煙兒的事情了。”

????峨眉春道：“大家都對你翹起了大拇指！覺得你真像是戲文里的英雄豪杰！看到那一幕，我和你師娘都紅了眼睛！煙兒是個有福氣的！”

????春曦聽到師父這么說，總算是放下心。他還以為，戲班子里的人會對他昨天的行為冷嘲熱諷呢。迎面走來了幾個學徒的小伙計。他們看到春曦，立即肅然起敬。峨眉春讓著春曦去了內宅。煙兒正坐在床榻上，伺候著歡喜月吃洋大夫開的大白藥片呢。歡喜月實在受不了西藥的苦，服完藥之后必須要緊趕著喝一碗紅糖水。細煙的手里正端著一只白瓷碗，里面盛著剛沏的紅糖水。

????這會兒，她看見了春曦，煙波里立即涌出歡喜?？伤吘褂行┬邼?，微微的低下頭。那碗紅糖水里映照出她的臉。歡喜月自然也看見了春曦。她很熱情的喚了一聲“曦兒”。春曦急忙答應著走上前，也坐在了床榻邊，正好對著細煙。歡喜月微微的笑道：“你可真有種！煙兒畢竟沒有看錯你！”

????細煙回想起了昨天的那幕，她的手微微的一抖，水面上的那張笑臉也跟著起了波折。春曦看了一眼正微微垂首的細煙，笑道：“讓戲班子里的所有人都見笑了！我實在覺得尷尬！”

????歡喜月道：“那有什么！我們真覺得，那簡直像是戲里一樣！可戲都是假的，你對煙兒的情確是千真萬確的！我和你師父看在眼里，喜歡在心里。昨晚上，我們倆人感慨到半夜，覺得你真給煙兒爭了一口氣！”

????歡喜月正在旁邊站著，背著手，臉上顯出了慈光，道：“到時候，我們肯定會像模像樣的把煙兒嫁出去！”

????春曦道：“今兒我來，就想著和細煙去物色一處宅院！我還是想著能住在花園洋房里。其實也是為了煙兒，不能委屈了她半分！”

????歡喜月和峨眉春聽到這里，互相看了一眼。歡喜月關切的問道：“你有法子弄到花園洋房？那可不是說著玩的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