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?等他換好運動衣服、走出書房的時候，凝萃正好也換好了衣服。她竟然換了發(fā)型。原本燙著的頭發(fā)硬是被扎成了兩只小辮子。只不過，頭發(fā)不是直的，而是像拆了的絨衣線。那兩只辮子上系著大紅色的發(fā)帶。她穿著一身寬大的國外最流行的粉紅運動衣褲，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網(wǎng)球鞋。

????她的手里拎著一副網(wǎng)球拍子，把網(wǎng)球砸在了地板上。網(wǎng)球彈起來，正好被春曦接住了。凝萃嬉笑著跑到了樓下。春曦跟著她下了樓。

????她故意湊到麻將桌跟前，對母親笑道：“剛才，在后園里，我和曹家少爺蕩秋千、捉迷藏，簡直玩的很開心！許家少爺說，他為什么沒有早些見到我呢？以后，他干脆就住在我們家里吧！”說完，便一溜煙的跑出了客廳。

????她的這句話引得牌桌上的三個人都笑了起來。唯獨曹太太耷拉著臉，只是從嗓子眼里逼出了一兩聲的干笑，像是硬糊在墻上的泥。其實，她恨不得能用泥堵住趙凝萃的嘴。她簡直太放肆了！竟然拐彎抹角的讓春曦當趙家的上門女婿！

????春曦跟在后面，看她已經(jīng)跑出去好遠了。她銀鈴似的笑聲清脆悅耳……是故意逼尖了嗓子發(fā)出的矯揉做作聲，早已不再擁有少女笑聲的自然清爽了。

????春曦尷尬的跟在后面。他聽到身后的客廳里的《藍色多瑙河》曲子已經(jīng)變成了肖邦的《革命》。剛走了幾步，那首《革命》變停歇了。趙太太正用蘇北口音的上海話對丫頭喊著什么。春曦又走出了幾步，聽到身后傳來了《致愛麗絲》的柔細調(diào)子。

????春曦恨不得能一直聽著肖邦的《革命》。現(xiàn)在，他簡直覺得自己好像正要上戰(zhàn)場。許凝萃簡直太可怕了！他已經(jīng)把她當成了敵寇！她的話里都是圈套。更可怕的是，她壓根就沒有留給春曦解釋反駁的余地！

????他來到那片碧綠的草地上，看到凝萃正準備拉網(wǎng)。原先，草地的兩邊豎著兩根鐵桿子。網(wǎng)被綁縛在一根鐵桿子上。這會兒，凝萃正捏著網(wǎng)，緩緩地向?qū)γ孀咧Ｄ堑腊咨那蚓W(wǎng)也跟著緩緩的展開了。她把網(wǎng)固定在另一根欄桿上。春曦走過去幫忙。她已經(jīng)弄好了，對春曦微微的笑道：“我真的不會打！你可千萬不能欺負我呀！”

????春曦以為她真的不會打，可是經(jīng)過兩三個回合之后，他發(fā)現(xiàn)，她根本就是在撒謊！她的身姿敏捷，反應迅疾，并且立即就抓住了春曦打球的破綻。春曦在碧綠的草地上來回跑著，已經(jīng)失去了進攻的能力，唯有拼命的自救。

????凝萃的笑聲照舊是從嗓子眼里逼出來的。咯咯咯，咯咯咯，從一頭飄到另一頭，又從另一頭飄過來。她愈發(fā)的使出了打球的套路，讓春曦覺得措不及防。春曦簡直覺得自己像是被那矯揉造作的笑聲捕獲了。那笑聲如同網(wǎng)，把他的自由徹底的捕獲了。他只能被她的笑牽著鼻子走，從一頭跑到另一頭。終于，春曦沒有接住球。他手里的網(wǎng)球拍子竟然丟了出去，啪嗒一聲落在了碧綠的草地上。

????凝萃愈發(fā)的笑的大聲了，好像要讓整個上海灘都能聽到她勝利的笑。春曦的臉色慚愧，簡直覺得太丟人了。本來，他壓根就沒有把這個瘦削的女孩子放在眼里。可是，她嫻熟的打球手段讓他慘敗，他輸了球不算，還跟著輸?shù)袅诵睦锏淖宰稹Ｄ腥说淖宰疬燕ヂ涞兀さ贸闪嗽Ｋ┲馍∫m的腳正踩在上面，發(fā)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。

????第二局開始，春曦照樣招架不住。凝萃變換了花招，非常巧妙的打著球。有好幾次，網(wǎng)球剛好擦過網(wǎng)，落在了春曦這邊的草地上。而這幾次，春曦都判斷失誤了，以為網(wǎng)球壓根就不會過網(wǎng)。折騰到最后，春曦汗流浹背，還是輸?shù)袅诉@一局。

????第三局，春曦起先獲得了主動權(quán)，對凝萃展開了強大的攻勢。可是，凝萃在丟掉幾個球后，再次力挽狂瀾，扭轉(zhuǎn)了場上的局面。她對春曦發(fā)動了猛烈的攻擊，再次從嗓子眼里逼出了矯揉造作的笑。那魔咒似的笑再次籠罩住春曦的身心。他愈發(fā)的慌亂了，從草地的一頭疾奔到另一頭，又從另一頭疾奔了回來。弄到最后，他輸了第三局。

????凝萃不再堅持打第四局了。她說有些跑不動了，坐在球網(wǎng)底下草地上歇著。春曦坐在她的身旁，丟掉了網(wǎng)球拍。凝萃索性仰躺在了草地上，仰望著午后清明的天空，看著天幕上唯一的一只鴿子。凝萃的心正騎在那只漫天翱翔的鴿子背上。她的心飛在高處，俯瞰著這片四方形的草地還有草地上垂頭喪氣的曹春曦。

????她的心在天上徜徉了一會兒，覺出勝利的空虛，還有高處不勝寒，漸漸的落回到了她的身體里。她開始搭理春曦，并且開口說話了，道：“你肯定不熟悉這里的環(huán)境，所以沒有調(diào)整好狀態(tài)。或者，你干脆就是故意讓著我的！男孩子肯定不會占女孩子的便宜！”

????春曦的臉上火辣辣的。他正呼哧呼哧的喘息著，覺得血一直涌到了頭頂上。凝萃不再說什么，坐起身，很乖巧的抱著膝蓋，笑看著春曦的大口喘息。那時候，春曦簡直覺得像是剛做了什么錯事似的。他竭力的控制住了呼吸的節(jié)奏，不能再繼續(xù)丟人下去了。

????凝萃笑道：“我們還是不要打了。我也覺得身上有些不舒服。我叫人給你做一碗橘子酪！我平日里打完網(wǎng)球總喜歡吃一碗橘子酪！今兒，我就不吃了，讓給你吃吧！”

????春曦恨不得能立即從趙家逃走。他簡直受不了趙凝萃了。歇息過來，倆人走回到了客廳里。那《致愛麗絲》的鋼琴曲越來越清楚了。凝萃竟然跟著哼唱了起來，并且把尾音拖曳的很長，蕩氣回腸的。她展示著自己的歌喉，賣弄著文藝才藝。春曦不得不佩服她，她的身上既有著運動才藝，又有著文藝才能。她的腦神經(jīng)真的很復雜。春曦在她的跟前，簡直像是大字本的幼稚園教科書。他起初還覺得她沒心眼，不懂得人情世故。如今，他算是領教了女孩子細胞里多出的那半條染色體的厲害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