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?立冬后的第三天，傍晚的天色黑得比之前更早些，大齊皇宮最西邊的石井苑早早陷入一片昏暗中，青瓦下懸掛的紙糊燈籠被風刮落，摔裂在地上。

????秦香躺在冷硬的床板上，身上的薄被發硬成塊。她微弱地喘息，忽而胸口劇痛，喉間上涌鐵銹味的血腥，咳嗽聲抑制不住地從蒼白干裂的唇邊溢出。因來不及拿東西捂嘴，鮮紅的血噴灑到灰色的被上，印出大灘的血花。

????一雙眼已經灰敗泛青，卻緊緊盯著剝漆發霉的門板，漸漸闔上滿是褶皺的眼皮。

????突地，門板被人撞開，晃蕩一聲，搖搖欲墜。

????秦香一瞬間睜開了眼，瞧見門口站著的小人，暗青色的裙衫裹著她瘦小的身軀，發絲凌亂地覆在她發黃尖瘦的面上，

????“公主。”秦香艱難地開口。

????小人像是一下子回過神，忙奔到床邊，怔然地看著被上的血跡，眼角的淚落下，道：“嬤嬤。”

????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，又急著從懷里摸出一個藥包，抽噎道：“嬤嬤，我拿藥回來了，我去給你煎藥，你等我。”

????她正要轉身出去，被秦香一把拉住手。

????秦香努力提起嘴角，笑了下，微弱道：“公主，不用了。”她知道自己大限將至，此刻能說話是回光返照。

????“你陪嬤嬤說會話吧。”

????秦香看著手中那截生滿凍瘡流膿的小手，心中苦澀不堪，吸了點氣，嘆息道：“公主，是我沒照顧好你，才讓你成了現在這副模樣。”

????十五年前，在大街上賣身葬母的秦香被秦家三小姐買下，賜名香，此后她便跟在秦三小姐的身邊侍候。兩年后，秦香隨秦三小姐入宮，看她榮華加身，威風至極，又見她被廢冷宮，蕭瑟凄涼。

????自秦三小姐被皇帝廢除麗妃封號，在石井苑生下趙悔，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，時常發瘋大笑。

????秦香一人無法同時照看兩人，有時她正給小趙悔喂食從膳房宮女那里討要的牛奶時，秦三小姐就不知道去了哪里。很多時候，秦香找到她時，她的衣裳總是散亂的，笑個不停。

????從某種意義上說，秦香是真正撫養趙悔長大的人，即便生母在旁。

????趙悔握住秦香的手，眼中淚流不止，滑落到被子的血花上。

????她看著床上那張蒼老的面容，頭發已有大半斑白，可嬤嬤不過才三十歲，卻已經是五六十歲婦人的模樣。趙悔不想讓嬤嬤離開她，她去太醫院求藥，跪地磕頭，哪怕頭破血流，她只期望他們能給她點藥，讓嬤嬤快點病好。夾道兩邊人影紛紛，她全不在乎。